鼻子尖,散步路上乍然捕捉到一股香味,油焖茄子的香味,我笃定。循着走了两步,是一排农房,门窗毗邻,不知道是从哪间飘出的。值着饭点,不便打扰,只得悻然返身,临走又深深吸了两口。

那时刻,也是饭点,也是一排平房。位置有些模糊了,大抵是在泰师南面牧院东门的围墙边,沿路搭建的。

那是唯一一家有招牌的店门,四个字,叫做什么已经久远到忘却了,只记得印象中牌匾老旧,被油烟污噬得厉害。屋子里也不见得干净,到处腻腻的感觉,熏黑的屋顶,泛黄的墙面,斑驳的酒水海报下折叠放着几副餐椅,那桌面仿佛擦上百遍也还原不出原色。

即管如此,对于那时学生的我,却是没有多少挑剔。

香味是从正在翻炒的灶锅里传出来的,把勺的老板将手中的一口锅上下翻颠,舞得火苗声呜呜呼呼,油在锅中炸得滋滋啧啧,翻腾的茄条金灿金黄。

“老板,这是炒的什么菜?”

“油焖茄子!”

“我也来一盘。”

“嗯,那边坐着,等一会儿!”

语气很直,冲冲的,不怎么适合做生意,我思量着。心底却是雀跃的,“油焖茄子”,那时是我第一次认识这道菜,第一次听到这个菜名儿。

欣然地等了许久,油焖茄子终于端上来了。摆盘毫无讲究,茄条随意地堆在盘中央,上面缀着些许蒜蓉和葱段。只是那香味肆意地扑鼻而来,缓缓渗出的油光色泽极其诱人。

看上去油腻非常,吃起来却油而不腻,那种油使得茄条异常地软绵,丝滑,微微的甜从舌尖一直溜到喉头,转转回味。

油焖茄子特别的下饭,我连汤汁都拌进饭里,一连吃了两碗饭,有心还想再添一些,想想人家这饭毕竟不收钱,不能呆吃,便就算了。

老板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抽烟,回头道:“饭不够再去添,吃饱为止。”

语气还是很直,冲冲的,却听得人心头暖暖的。

后来便是经常去那家吃饭,不光是对老板的好感,主要还是冲着油焖茄子去的。

去的次数多了,觉得油焖茄子非但没有吃够,反而是更加喜爱这道菜了。

半年以后,暑假过来,憋了两个月的我邀上朋友,直奔油焖茄子。跨进店门,却是吃了一惊,店里已经重新粉刷过了,新吊了一台风扇呼呼转着,底下是清漆的松木桌凳。

我绕到隔断开来的里间,两个陌生的身影在忙转着,男人在翻锅煸着茄子,女人在把茄条沥干。见到有人来了,女人起身擦手,满脸热情地迎上来,领着我们坐好,然后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与之前老板的直冲冲相较,对比甚强,我心下有些不安。

直到油焖茄子端上来。盘子没换,模样似乎也没变。动起筷子, 我摇摇头,味道变了,不带任何心理暗示的,真是变了。

悻悻然,后来便是很少再去那家吃饭了。

再往后,不管是在求学中,还是在工作后,出入大小饭店,没有刻意的,却也是尝到了很多的油焖茄子,手法也多样,飞水的,干煸的,用醋逼油的......只是,再也没有吃到过像那般好吃的。

我也知道,不可能再吃出曾今那油焖茄子的味道了。

任何东西,只要和记忆沾上了边,便就永远不会被复制、不会再重现了,一如我心底的油焖茄子,一如我挥洒青春的泰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