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报警!我......我要报警!”老王扶着派出所的门框冲所里叫喊。门框是铝合金的,冰凉,却丝毫平复不了老王此刻的慌张,气息粗乱。
“哎,大爷,来来,赶紧,这边坐下来说。”一年轻干警迅速跑过来把老王搀扶到一旁的排凳上坐下。老王喘气地功夫,有水递过来,喝干之后总算是松弛了些许。
“大爷,您有啥事要报警?”
“我的钱被偷了!连同包一起,唉!都怨我,这么大的事,怎么偏偏就睡着了!”
“大爷您慢慢说。”年轻干警已经开始准备好记录了。
“我是来陵南还债的,我堰北的,坐了一上午的车,颠着颠着,不知道怎的就睡着了,车到站醒了才觉察怀里的包没了,不知道被谁给偷了!”老王一说起来又着急了。
“慢慢说,大爷,您问过车上的司机或者其他人吗?”
“问过啦,司机也不晓得,路上经过了那么多车站,上车下车的有上百号人,司机一点儿都没留意到。”
“大爷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可疑地人离你近的?”
“没有啊!我坐单座这边的,旁边站着没位的人,我没注意,我都不晓得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那在车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或者其他什么人让你有印象的?”
“发生什么事情......”老王想了又想,车上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非要说什么事情的话,无非就是有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地痞模样年轻人不肯让座,车上人指责了一番,老王也跟着说了两句。只记得那黄毛年轻人非常不情愿地起身让了座,还冲着老王狠狠剜了两眼,会不会就是那个小黄毛偷的。
年轻干警拿了一叠照片给老王看,老王瞅了又瞅,没敢瞎指认,毕竟长什么样记不清,就只记得黄毛,流里流气的模样。
干警又补充问了几句,然后就让老王走了,说只有调调看能不能从监控录像里看到什么。
捏着那年轻干警塞在手里的五十块钱,老王像丢了魂儿似地走了出来。三万块钱啊!包里面可是足足三万块钱!这是自己要还的最后一笔债了!“怪我!怪我!多大的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能睡觉睡着了!”
老王在路边叫了一碗馄饨,准备简单填填肚子坐车回家。
馄饨还没吃好,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老王赶紧接了,说不定是派出所那边有消息了。
“喂!要拿你的包,到陵南宾馆后面的桥底下,有个花坛,到那里头拿!”
“啊,喂,你哪......”老王还没说到什么电话就挂了,听声音好像哪儿听过,有点儿嫩。老王脑中模糊浮现出那个公交车上不肯让座的黄毛小地痞的模样。
“不管是不是,先去看了再说!”
路上问了两个人,不曾费多大事老王就找到了陵南宾馆,后面果真有个桥。“桥底下的花坛......”老王下到桥底,就一个不算大的花坛,里面狗牙花开得正艳,拨开来一看,包果然在里面。老王一把抄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拉开拉链。
钱不在!包里那用报纸卷着的三万块钱杳无踪影!老王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了,摇头苦笑,也是,人家把个包还了就不错了,还能奢望啥。
老王把包里的东西翻了下,车票还在,身份证还在,夹层里的一百多块钱也还在。老王轻咦了一声,难道这偷包贼没发现这夹层里的钱。
和那百多块钱夹一块儿的还有一张纸条,是个单子,上面是老王这么些年记载的还债记录。一年还一笔,还掉一个划去一个,到今年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当年自己听信他人,学人家做老板当包工头,一班子老弟兄看得起自己,硬是搞了起来。开始还顺风顺水,后来大老板跑路,他是个大姑娘头一次上的花轿,不晓得未雨绸缪,吃了大亏。
队伍散了之后,老弟兄们各辞回家了,没有谁提工钱的事。但是老王含着泪把账目记下了,这个债,必须背上,不光要对得起头顶三尺的神明,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堂堂男儿身。
年年打工,长短粗活都干,再加上省吃俭用,这几年下来,终于是还得剩下最后一笔了。原本这次来,就可以把债全部都......
老王突然愣住了,因为债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杨德才——3万”,字样上面,居然和上面的债名一样,也被重重地划上了一道杠。
“这......这是......”老王傻住了,这分明不是自己划的,钱还没交到老杨手上,自己是不会划的。
那就只有是拿走钱包的这个小偷划的了。这是什么意思?恶作剧?好玩吗?
开头老王还猜测这个小偷是不是没有发现夹层里的一百多块钱,但现在,留下的钱和划掉的名字,老王弄不明白怎么回事,拍着脑袋糊涂了。
......
一个星期后,老王接到了陵南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是那个年轻干警打的,说偷老王钱的嫌犯已经通过监控锁定了。
老王火急火燎地赶到陵南,在派出所给出的监控画面中,老王一眼认出来了,偷走他钱包的,正是那个黄毛的地痞小年轻。
“对!对!就是他!就是他!”
“我们根据您提供的电话号码已经锁定了他的活动范围,所长已经带人过去执行抓捕了!”
“那我的钱还能要到吗?”老王关心的是这个。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他没有用掉就好!”年轻干警摆摆手,“不过,以我的了解,如果真是这个家伙的话,估计已经挥霍地差不多了!”
“噢?你认得他?”老王奇怪。
“何止我认得!”年轻干警笑道,“这儿的人都认得,这家伙因为小偷小摸已经弄来过好几次了,每次偷到钱都会喊上他的那些‘朋友’去吃喝玩乐,在陵南算是小有名气了。大伙儿都喊他‘黄毛小杨’!”
“小杨?”听到这两个字,老王莫名地一个激灵。“他父亲叫什么?”
“嗯,这个......好像叫杨什么才的,等会,我看一下。”
“杨德才!是不是叫杨德才!?”老王声音陡然提起来,高声叫喊道。
“是啊!是叫杨德才,您认识?”年轻干警看着手上的检录簿,“不过他父亲两年前已经死了,肝癌!”
“死......死了!?”老王刚站起的身子一屁股又坐了下去,竟然是无话张口,胸中五味杂陈。
“这老杨死得早,媳妇儿又跟人跑了,小杨就是因为没人看管,要不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杨就是杨德才,小杨就是老杨的儿子,黄毛小地痞就是杨德才的儿子......怪不得那道杠,怪不得......怪不得......”老王心绪纷乱,已经是理不得年轻干警说得什么了。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年轻干警接起电话,频频点头,随即兴奋地对老王说:“大爷!黄毛小杨已经抓到了,您的那三万块钱也找到了,包得好好得,竟然一分不少,您猜藏在哪儿?藏在他父亲老杨的祭相后面!”
“大爷......大爷......”
年轻干警这才发现,不觉间,老王已经是泪横满面了。
“警察同志,我不报警了,不抓小杨,不抓了行吗?”
“啊?不行,大爷,立案了已经。”
“那撤销,撤销可以吗?我不追究责任了!”
“不可以,监控证实,犯罪事实已经成立了。”
“......”
“警察同志,是这样的......”不得已,老王将故事一句一句缓缓讲了出来,恳求年轻干警想想办法。
“大爷,小杨目前没有年满16周岁,还没有达到刑事责任年龄,您到时候把情况再次说明一下,然后提出书面请求。”年轻干警摊开手,“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了。”
“谢谢!”老王点头,心里有了算计。
“大爷,那这样算来,您这最后的一笔债也算是还掉了呢!”年轻干警打趣道。
“还掉了吗?”老王喃喃道,望着派出所的门框,铝合金的,被光照着,闪亮地像照进人心底里了。老王抬头,长吸一口气,并紧拳头道:“这最后的一笔债,哼哼,兴许......才刚刚开始吧!”
这话说完,老王心里头浮现出了那个黄毛,流里流气的小地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