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土地庙的认识,始于旧时的插图版《西游记》,孙悟空七十二变,在躲避二郎神的时候落地变成了一座土地庙,门户、窗户惟肖,却没能骗过那二郎神,原来是一条尾巴无处掩藏,变幻成了一柱旗杆立于庙后,落下了破绽。
暇茶时,也常听得老人话:这土地庙一方镇一方,土地公凶神恶煞、秉性叵测,供了,谷米丰登;不供,饥荒饿殍。
幼时第一次上土地庙,循着庙身周遭瞭走,却是前后寻不见丈高的旗杆。庙内的土地公怒瞪铜铃,横眉吊须,倒是一如描述中的凶神恶煞。不同的是,丸大的庙里不光朝供着土地公公,还供着个土地娘娘,披金穿银,绸缎纶巾,挨着身子跟公公挤在一起。左右有联:“公公祈运五谷丰登,娘娘下界保佑平安。”原来,顺带供个娘娘,是可以用来保佑平安的。
倒也不是每个土地庙上都有娘娘,非得是香火旺盛,红砖璃瓦的大庙才有,甚者还会在左右奉上善财童子一对。而那些丁希败落,青砖篷顶的,也就只有土地公公一人寂坐,乏欠热闹了。
家里祖上佃户出身,侍田如命,一直敬庙如神。自晓事起,我便被父亲领着上庙,三叩九拜,恭敬虔诚,从年头一直拜到年尾。
不经意某年起,兴起头香之说。于是每年三十晚,熬着不睡,近十二点时穿戴整齐,做些梳洗,带上供品,直奔土地庙。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两三个人影出门。路上有规矩,兴走不兴跑,且不得言语。于是前人后人个个低头摆胯,迈步生风,恨不得脚底踩轮,你超我赶,直走得一身火热。一窝蜂涌入到小小的土地庙直至挤迫得无从插脚,叩拜之后,也不管时辰到了没到,就着烟头点火,一连串的炮响仗鸣,噼啪轰炸。再叩拜后收拾回家,解衣躺下,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头香。
如今,上土地庙烧香磕头依旧,不过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祷告风雨了,更多是为祈福运、求平安,但那份虔诚却为丝毫改变。我们祈求子嗣、祈求事业、祈求财运、祈求安康,就乡下来说,能慰藉的,就只有土地庙,也唯有土地庙了。
生活条件提高以后,一方一方的土地庙开始修葺。我们村头的土地庙也扩建了不少,烛光熠熠,香烟缭绕,常有老人叩拜、妇人碎念。每年也总要挑上一两个好时日,请来成套的戏班子,旌旗铜锣,吹拉弹唱,欢闹热潮。
至于这戏班子的功夫钱,由整个村子拼凑而来。挨家挨户,只一开口,五十、一百、二百的,掏得甭提有多爽快,那模样自不用问,这土地庙的事儿,对乡下人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