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的谶纬现象较多,主要参考百回本《水浒传》,以下我将划分为四个类型进行归纳:

(一) 相术

相术作为古代中国术数之一,又称相人术,即通过相面来判断预测人的吉凶祸福、贵贱夭寿。在《水浒传》中,主要出现了五次相术预测的情节,分别由智真长老与罗真人进行预测,分别代表了佛道两家。

智真长老的三处预言两处预测了鲁智深的命运,另一处则向宋江预言了梁山好汉的命运。罗真人作出的两处预言,一是告诫公孙胜,二是告诫宋江。

第一处在文章第五回,鲁智深离开五台山去往大相国寺时,智真长老赠了他四句佛偈,“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正应了后来他因为林冲而落草到二龙山,最终到了梁山水泊宋江处而停下。

第二处在第五十四回,罗真人给公孙胜的告诫“逢幽而止,遇汴而还。”公孙胜在打完大辽之后,护送宋江到汴梁城外陈桥驿便返还,从而躲过和方腊的大战,能够奉养老母以终天年。

第三处在第八十五回,宋江等人路过蓟州,让罗真人指点,他写下八句谶语:“忠心者少,义气者稀。幽燕功毕,明月虚辉。始逢冬暮,鸿雁分飞。吴头楚尾,官禄同归。”这八句不仅说明此去大辽,虽然大功得立,却如同明月虚辉一样虚幻,不久之后梁山好汉也会各自鸿雁分飞,更指出宋江本人,一生功业始于吴、终于楚,将会命丧楚州。

第四处与第五处的谶言均在第九十回,宋江求问前程,智真长老以四句佛偈答复“当风雁影翻,东阙不团圆。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大雁示警,向东再无团圆,而若在双林镇回头,尚可福寿双全。而后智真长老又对鲁智深再次预言“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正是暗含此后活捉夏侯成、生擒方腊的情节,也点出听潮坐化的结局。

 

(二) 谣谶

谣谶常用来预言中国古代政治,通过市井童谣作出预言,显得神秘玄妙。

《水浒传》中最突出的谣谶出现在小说第三十九回,街市小儿谣言四句:“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谣谶由通常由孩童进行传播,故而朗朗上口,易于记诵。第四十一回时在重提这一谣谶的同时,也对其中意思进行了解释:“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字,不是个''字?‘刀兵点水工,’兴动刀兵之人,必是三点水着个‘工’字,不是个‘江’字?这个正应宋江身上。那后两句道:“‘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合主宋江造反在山东,以此拿了小可。”

 

(三) 图谶、碑谶

图谶、碑谶都是以图文的方式进行展现,从而起到预示作用。

小说第九十回描绘方腊上应天书,利用《推背图》说道:“自是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那十千,乃万也;头加一点,乃方字也。冬尽乃腊也;称尊者,乃南面为君也,正应方腊二字。

《水浒传》碑谶突出的碑谶共有两处,却起到线索的作用。第一回出现的石碑凿着“遇洪而开”,作为小说的开头。七十一回出现的石碑“一边是替天行道四字,一边是忠义双全四字,顶上皆有星辰南北二斗,下面却是尊号。”正是在梁山好汉齐聚,也是整个小说的高潮。

 

(四) 梦谶

梦谶,作为谶形式的一种,即梦中所见在其后的现实中得以应验。梦谶作为历代小说叙事作品中经常运用的一种手段,主要用于预言人物命运、预测重要大事走向。

在第十四回中晁盖梦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正应后来七星聚义一事。

又小说四十二回中宋江屈身藏于神厨中做梦得玄女娘娘赠三卷天书和天言“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北幽南至睦,两处见奇功。”预示着宋江为首的梁山好汉的发展轨迹。

第六十五回中晁盖托梦宋江,并向他说出这样的话“今日特来报你:贤弟你有百日血光之灾,则除江南地灵星可治。你可早早收兵,此为上计。”更是直接点出警示。

 

一、 谶纬在《水浒传》中的叙事功能及其作用

 

谶纬在小说构成为一个独特的形式——预叙,其含义就是“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叙述活动”。法国学者热拉尔·热奈特指出:“与它的相对格——追叙相比,预叙明显地较为罕见,至少在西方叙事文化传统中是这样”,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中国古典小说中以谶纬为突出表现的预叙方式。就如上文所列举《水浒传》的部分谶纬现象,从某种程度而言,都具有预叙的叙事功能及作用。

预叙最突出的特点是从叙事时间上来谈的。“这种以时间整体涵盖时间部分的思维方式,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叙事文学的结构形态和叙述程式”。作为一种通过叙事时序的先后颠倒从而达成特殊艺术效果,在小说中铺陈伏笔,时间跨度上极大。在谈及《三国演义》中的预叙手法,清代毛宗岗写道:“《三国》一书,有隔年下种、先时伏着之妙。善圃者投种于地,待时而发。善奕者下一闲着于数十着之前,而其应在数十着之后。文章叙事之法亦犹是已。”结合《水浒传》中的谶言来看,也可以清楚的发现其中时间跨度上的差别。

就叙事角度而言,预叙通常以明暗的不同方式叠加进行。谶纬由于其形态的多样化,预叙从显性层面与隐性层面上存在鲜明的差别。显性直白的预叙语言在文本中主要是体现一种宿命感,同时引起读者的关注。就像刻着“遇洪而开”的石碑,意思简单分明,可就是这样的开头,却仿若注定了石碑的“开”、天罡地煞的出世。从而带有着一种神学中命运轮回、无法逆转的确定性。隐性含蓄的预叙语言在文本中主要有着引发读者思考,带着神秘色彩指向性的特点。在智真长老对鲁智深的二次预言都有这样的特点,从最早的预言的出现直到后来在鲁智深身上依次应验的过程其实是漫长的,留有足够想象的空白,带给读者以相对的期待和思考。同时,由于预言者本身身份的特殊,这样的预言天然带上了佛教的神秘感。

从叙事结构上来看,预叙在结构上形成一个紧密的隐性空间,与现实的空间相对。将《水浒传》中的多种谶纬现象相联结,预叙就有贯穿全文的效果。随着情节的不断推进,使用预叙形式串联整部小说,从而造就一个完整严密的预叙系统。相似的就如《红楼梦》中也以预叙的方式呈现出一个完整的隐性空间,使得全篇都被感染浓浓的命运感和悲剧感

预叙在明清诸多小说中其实已经成为了一种较为成熟的艺术手法,在运用上不仅可以大大丰富作品的内涵和意蕴,同时增强了读者阅读悬念的设置,渲染出一种宿命感,对揭示全书的主旨也具有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