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三天假期已经过去两天,我哪儿也没有去。纵使外面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到处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无数人倚东风,豪兴徜徉。
想起了过去的无数个春天,我和孩子共度的时光。
回兴化老家看菜花,去田野里寻蚕豆花,到桃园赏桃花梨花,去河横找百年牡丹,到公园观垂丝海棠。放风筝,吃烧烤,睡吊床,支帐篷……那些年的春天,真像个春天。
如今呢?清明假期孩子只放一天,她最想做的事情是睡个饱觉,对踏青赏春没有兴趣。于是上午睡觉,下午学习,晚上洗澡,一天假期就没了,梦一样的短暂。
孩子今天早上上学之后,我又上床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已经是上午10点。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晃眼,楼下市声喧腾。如今住在市中心,连一只鸟也没有看到过。忆起以前住在家里,好多个清晨都是被一声声鸟鸣唤醒的。
无端想起苏轼的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又想起一句喜欢的诗;“春天不会比一声鸟鸣更长。”今年,我连一声鸟鸣也没有听到,这个春天成了空白。
二
每晚7:40,姜中操场的喇叭就会准时响起,是高三孩子每晚的跑操时间。
我常常会趴在窗户上看,夜色里跑过的一个个班级,是整齐划一的长方体。在“一二一”的韵律里,能听到他们整齐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几乎声嘶力竭。孩子们每天喊口号,为的是给自己力量,让自己昂扬,但我听出的却是悲壮。高三,只要经历过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它的沉重和压抑。负重前行,谁能笑看风云?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看到高考这个词,还是会让我心跳加快。而且,我的孩子,不久也要经历这一切。
高考,是悬在高三学子头顶的一把剑,斩断了他们和这个春天千丝万缕的联系。
今天离2019高考还有62天,这是我从朋友圈里了解到的。从100天到90天,到80天,到70天,到62天。朋友每天在更新,数字每天在减少,高考像一只饥肠辘辘的猛虎,在步步朝人逼近,令人惊心动魄,坐卧不宁。
三
三月底,母亲走路无端摔倒,半天没能爬起来。过路的好心人把她扶起来,她一瘸一拐地移到家,发现连蹲个马桶都费劲了,浑身疼痛,不能动弹。侄儿当天晚上打电话告知我,我赶紧让他第二天开车把奶奶带到姜堰来。
母亲起初不肯来,我坚持:“你不来,我就请假去接你。”她舍不得我麻烦,赶紧答应了。
带她去医院拍了片子,幸好骨头没伤到,就是软组织受伤。母亲说:“我就说不要上医院,我自己知道骨头没事儿,因为我夜里睡得着,骨头伤到不会让我这么安逸。”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母亲坐在我电动车后面絮絮叨叨了一路,说今年有点不顺,好在三关已经过掉了,应该太平了。大年初四就偏头疼,住进了医院,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病,怎么突然就会得这毛病?母亲想不明白。前些日子劈木柴,不小心碰到了眼睛,眼睛下面当场就鼓起个大包,吓得半死。当时想如果眼睛瞎掉了,我就不活了,母亲说。我回头白她一眼:“眼睛瞎了就不活了?”不活了,自己受罪还拖累儿女,不能。母亲说得斩钉截铁,我听得脊背发凉。菩萨保佑,幸好母亲眼睛没瞎,否则我可能都见不到她了。第三关就是这次摔跟头,这次更奇怪,平地,我走得也不快,就像有人在后面推我一样,直挺挺地往地上一趴,一趴就爬不起来。母亲反复念叨这次摔倒的离奇,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解释就是母亲真的老了,她需要休息。所以我强行把母亲扣留在我的家里,不让她回去。她在我这里度日如年,天天挂念在家的父亲,说他晚上收荒回家连一口热饭也吃不上。父亲天天打电话问母亲哪天回去,我每次都说还有一个月。呆到第五天中午的时候,母亲接到父亲的电话,说老家的姨父去世了,他们要一起回去。母亲得到赦免似的,让我赶紧送她去公交站牌。
把母亲送上车后,我回到家发现,我那件掉了纽扣的睡衣被钉好了,那床不合身的被套被缝合过了,服服帖帖套在棉胎外,大小刚刚好。卫生间里扫帚上的毛绒头发都被清洗干净了。最后在孩子的枕头里,我还找到了两张红票子,那是母亲留下给孩子买水果的。这次她来五天,因为身体疼痛,也因为住在高层,母亲不会按电梯,我天天上班,她连门边也没出过,来的第一天就惦记着要给孩子买水果,一直没买成。
那一刻,我的眼泪几乎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