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高考。这是小城里每年最大的事，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这是张爱玲的话，贴切无比。
等待永远会让人坐卧不宁，何况等待的是一场战争。闲敲棋子落灯花，诗人等的不是高考。
连天气都异样，一会儿乌云密布大雨倾盆，一会儿艳阳高照热气蒸腾。隔壁人家养的小狗这两天也变得小心翼翼，在楼道里轻手轻脚，见人不再像往常那样大声嚷嚷。路边的香樟树夹竹桃银杏树在风中惊疑不定，等待着什么。
自己家的，同事家的，邻居家的，朋友家的，亲戚家的，这家的那家的，总有一个两个考生和我们有关。家有考生，考生属于整个小城，牵动着整个小城的神经。
三栋教学楼黑灯瞎火，高一高二全放假了，高三搬迁到两边实验楼。看惯的校园风景变得陌生，我趴在窗户上发呆。每晚女儿去上晚自习之后，我常常趴在窗户上看校园。几只蓝色红色灰色的垃圾桶在路灯下静默着，垃圾桶旁边偶尔会有飘飞的纸片。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晚上跑操的队伍从最初的整个高三年级10多个班级，变成了一个班级，唯一的。那一个班级每天跑两圈，“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喊口令，喊誓言，誓言不太听得分明，“六月辉煌”四个字能依稀听得出。喊声寂寥，悲壮。这一个班级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跑操，一直坚持到6月4日晚上。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特立独行还是这个班级的孩子们与众不同，我不得而知。一个人活成一支队伍，我想到这句话。
今晚操场上寂寞无比，只有零星的几盏灯亮在操场边，听惯的喊声消逝了，这支队伍明天要出征了，所有高三的孩子明天都要出征了。下午在朋友圈看到高三的最后一次家长会，视频里孩子们在唱：“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灿烂星空 ，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这两天上下班的时候，总是看到那棵被神化的白果树旁边有车守着，车上有“行政执法”和“公安”的字样，穿制服的执法人员严阵以待，还有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大爷大妈蹲守在一边。据说二十四小时看护，值班，躺椅和被子都放在一边。往年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的烧香拜神的奇观不见了，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白果树不用再被烟熏火燎。
路边整整齐齐停着十几辆大巴车，候在三水复读班门口，一字排开，那是明天送考的专用车。去年复读班的孩子上车出发前，学校还放了鞭炮，当时我正好路过，噼里啪啦炸响在我身边。
据说送考的妈妈们明天适宜穿旗袍，爸爸们应该穿马褂，寓意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这个等待的夜晚，雨停了，风有点凉。“一枕清风梦绿萝，人间随处是南柯。”愿孩子们都能一夜无梦，安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