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写给孩子的童话



静静地站着,木然、寂寥。



顶上是蓝蓝的天空,悠悠的云朵,可我无法抬头;穿林而来的风顺滑如水如绸缎,可撩不起我干瘪的发丝,我只是在凝望,目光柔软而苍凉。



金黄的太阳光茫倾泻而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稻田,风儿经过,一层一层的金浪涌动着奔向远方。穗儿个个饱满,它们低着头,是特别羞涩的姿势,我的眼中只有它们。



因为它们,我的脆弱乃至卑微的生命得以存在,也变得有价值。记得那一天,田野刚刚闪着无边的金黄,风中飘来阵阵偶然的谷香,主人用两根细长竹竿,四五把陈年的稻草非常娴熟地将我的身架支起。他的活计很忙,竟没有时间给我两条腿。女娲造人只是古老的传说,他根本无法给与我新活滋润的生命,如果有两条腿的我会站得更稳实。很遗憾,我没有。



静静地站在充斥着丰收喜悦的田埂,其实更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我的头上扎着一块花头巾,身上穿一件破布褂,就这样装模作样的守候着。



喜欢陪伴着我的鸟儿,特别是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身子灰蒙蒙的,小巧,晚上它们随便往哪个屋檐下一钻就是家,白天就是不竭地飞行,高、低、快、慢,只是随着它们自己的性情,我的身体无法动弹,可看他们时间久了眼睛都有点活络的滋味了。其实我心里对他们更多的是感激。前几年,大地没有绿色的树林,空中自然少了鸟儿翅膀飞过的痕迹,阳光下也没有鸟儿尖喙的光泽,秋收时节的主人从来想到过我。这些年,林子多了,鸟儿也多了,最壮观的还是这些小麻雀儿,时而黑压压地一层落在人家屋顶上,时而珍珠似的穿在空中的几根电线上,更多的时候在林子里,蹦跳,穿梭,欢鸣,它们饥饿了,会一阵风似的落在我的面前,啄些谷粒,忙不迭地咽下去,弄得细脖子一缩一缩的,而后迅速地飞走,如果不是风中飘散的谷壳,我真怀疑它们是否来过。有时它们会留下来过的印记,欢笑着在我脸上丢下一朵白色的小花。



主人希望我能吓唬它们,可有只淘气的小麻雀,总喜欢站在我的胳膊上,歪着小脑袋看着我,黑溜溜的眼珠儿转个不停,时不时还啄啄我身上枯脆的草茎。可能在它的眼中,我呆滞的眼神是柔情,我木讷的身子是宽容,其实我是真心希望它们在我身边,静静地偎依着歌鸣着。



古潭一样的心,在它经久的撩拨中开始荡漾起来



没几天,它开始咬我的脖子了,一下一下轻轻柔柔的,我的身体随之一颤一颤的。突然来了一阵风,我的褂边卷起来了,恰好包住了它的身子,它竟美美地睡着了,梦里小嘴还一砸一咋的,我的心里陡然萌生了一种叫怜爱的情愫。



夜深了,星光斑斓起来,风中夹杂的凉意,让梦中的它自觉将娇小的身体裹得更紧,同时与我贴得更实。我感受到它的体温了,我听到它的心跳,心里面突然感到很温暖。



月亮渐渐升高,光亮了整个天空与原野,我的眼前更像一片金色的大海,“沙沙”是它不竭的涛声。



我看着怀中可爱的小人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僵硬,甚至牵扯得脸颊有一丝丝痛楚。我竟然会笑了,估计我的笑一定会像这月亮洁净明亮。



也许黎明前的露重霜冷,它一个激灵,醒了,它看着我讪讪地笑了。而后展开潮湿的翅膀,慢慢地,似乎有点犹豫与不舍,我的眼也突然湿润了。



我想呼喊,可不能出声,想追逐,脚步不能移动,只有身体前斜,不断前倾……



终于能动了,依稀听到身体里发出一种破碎的声音,而后是一霎那钻心的疼痛,短暂,极其短暂的。



明天的太阳应该正常升起,柔和的光照亮着金色的稻田,漾起丰收的波浪,没有人会注意田埂上散落着的两根木棒,还有几串枯黄的草,更不知道它曾经有过飞翔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