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岁,在读席慕容《七里香》,感受着绿树红花的篱前,挥手道别的凄凄;在读舒婷的《神女峰》,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膀痛哭一晚。那时候,汪国真还在说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那时候,我们还在青春,粮票还在用。
粮票只是张一拃长的狭纸条儿,上面印着一市斤,两市斤,五市斤,十市斤的字样,它和当时所有的布票肉票一样在万千大众的生活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亦或它的位置更为特殊,毕竟民以食为天。
有了这样的纸片,就可以安身立命了。
很多清晨,茶馆里来来往往的客人拿一张粮票就可以买二两面,三两馒头,四两包子,如若手执一张十市斤的大面额,则可找零带回很多张。有种人这时候说话嗓门特别响,只因他手中握的那张台头有全国通用粮票六个字,这状况找零,就需要这样的票儿方可同等,店家一时拿不出就得陪一点笑脸,打几声招呼。旁边有人要出远门,耳朵一定竖得老高及时捕捉这信息,用多一两斤的票儿来兑换也值,毕竟这是粮票中的显贵。
父亲他们老弟兄仨都在外面当兵的,父亲在四川五年,其余都有十几年的军龄,吃部队里的大锅饭,一年能寄回很多这种票儿,奶奶节俭,从来舍不得用,都成了压箱底的宝贝,就是在大饥饿的年代,也是勒紧裤带,吃点粗粮野菜也就糊弄过去了,家里有粮票心里有底,其实她总是想着这粮票应该还有更大的总场。
她是位生活的预言家,这些票儿还真有了大用处。大伯从四川一个军工厂退休了,堂哥去顶替工作,临行前奶奶举着罩灯,领着他走进丁头屋的最里间,黑乎乎的,打开一个樟木箱子,把里面印着全国通用字样的票儿一股脑全部给了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这些都是你父亲当时寄回来的,现在终于有大用了。”
这些话都是奶奶后来自己告诉我的。1990年,我上师范,临行前奶奶也把我领进丁头屋里间,还是那个木箱,唯一的改变是里头有了白炽灯晕黄的光,蓝头巾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粮票里面只剩下江苏通用与泰州通用字样两种,厚厚的一摞子,全国通用的都给堂哥了,他在最远方。奶奶还告诉我,堂哥在外的前几年,家里的部分省用市用票也找人兑换成全国通用,我当时就惊异了,她怎么就会有如此富庶的积蓄。最后奶奶叮嘱了一句话:“穷家富路。”到了学校用粮票换饭票,当掏出印着江苏省通用字样的票儿也是挺让人羡慕的。周末得闲,去茶馆一碟干丝两只包子足以打发大把时光,其实也不是真的虚度,毕竟这里有市井俚语的家长里短。在这里所有的光阴都可以安静,有时候能遇到提着鸟笼的长者,清晨倏忽的阳光加上鸟儿清脆啼叫,也是惬意。
关于粮票最后的记忆是上学第二年,有一个头脑活络的学长在学校贩卖粮票,他低进高抛,一开始似乎赚了一些,不过校园里的信息终究是闭塞,不知道计划经济自然慢慢撤出历史舞台,在粮票儿和其它各类票据全部作废的时候,他手上还有好多库存,换得长久的沮丧。
试想,他的那些粮票儿能保存到当下,定可赚个盆满钵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