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1999年说起,那一年和师范的绝大多数同学一起走上三尺讲台,更多的是因为厌倦了枯燥无味而又无法获得满足的师范生活,急于投入到自由的世界中。记得当年小勇还是想上大专深造的,不过在我们劝说下放弃了。于我来说,当时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和国家舍弃“航母”而毅然走“航空”这条路一样,充满了个人战略性的考量。

我教育生涯的起点若是往小了说,只是一所较为偏僻的村小,离老家不远,骑上自行车不过12分钟左右。一条不宽的中心甬道两旁各有两进红砖矮屋,梧桐树倒是很高很茂盛。校内一共12个老师,不到400名学生。村小距离主干道有一段较长的土路,一到下雨满是泥泞和暗坑,每每经过,总是一身的泥点,更常有汽车经过时被颠掉过轮子。那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下过几场大雪,北风又呼呼刮了半月有余,连着几天都是推着自行车,一路摔跤一路赶到学校。不过中午就不用回去了。第一节课一结束,窦扣山校长就会招呼没有课的老师准备午饭。学校门前有个乡村肉摊,出门就能买到新鲜猪肉,或者包顿饺子,或者就是红烧肉一个菜。贾来喜老师烧的那些顿红烧肉是印象中最好吃的了,大火慢炖近两个钟头,一出锅时便又甜又香,又酥又烂。不用担心柴火不够,从夏天开始就积累下来的枯枝败叶在教室后堆得如小山。几个老师分工明确,三下五除二,一顿午饭就吃得又香又融洽。

我教育生涯的起点往大了说可了不得,称得上江苏省的名校了,也曾有过彩旗招展、人山人海的待遇和辉煌,据说是上世纪80年代团中央专门来考察的,光荣事迹写进了当时的四年级上册的思想品德教科书,第四章《我为家乡作贡献》以整篇报道了学校师生用知识帮助和促进当地农业、经济发展的努力和作用。当时我备课很是惊诧,便询问在旁的窦扣山校长:“此‘江苏省虹西小学’是否就是我们这个‘虹西小学’?” 窦校长点头称是。一阵自豪感便油然而生。与我的那些同学们相比,这也许就是我的幸运之处吧!

在虹西小学就只一年,不过那一年时光是最快乐的,在那13人的大家庭里总能感觉到他们作为长辈的关心,点点滴滴,记在心头,深深影响了我的工作态度和为人处世,20年来未曾忘,未曾改变。

窦扣山是当时的校长,高高的,总是挂着笑容,和蔼可亲。2016年,大冯小学邀请我们回校,遇到张晓明主任,我便打听起他的消息,没曾想晚上张主任竟请来了窦扣山校长陪我,于是我只专题陪老校长的座。蔡西山是教导主任,教语文,对我期望值最高,刚报到时就跟我讲他的教学成长史,希望我教语文如他一般。那年820日就是他们俩到中心校接待我回村小的,三人骑着自行车平行在狭窄的乡村小路上,之间问了我许多的问题,具体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们说学校差语文教师,希望我这个第一个科班出身的年轻人能教语文。

窦如喜老师是会计,教数学,巧合的是他儿子与我初中同学,那一年我到村小报到,他收到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陡然冲出办公室的一瞬间,让我有了些许失落感,不过很快便无影无踪了——不遗憾,自己从头再干,一样会梦想成真。窦如喜老师是我老家的女婿,为人热情。当时我想从教育频道录制一些语文课的视频,窦会计竟寻访到他的邻居家帮我借来了一部录像机。用着师范发的空白录像带,我录了不少上课视频,印象最深的是那节《跳水》。根据观课反思写的论文《真实的谎言》发表在当年的《江苏教育报》上,带给了我最初的文墨自豪感和激动。

如弥勒佛般的贾来喜老师,办起酒菜来又快又好。坐在我对面的是仲银林老师,一副乐天派的样子,总是没有一丝的忧虑,给了我不少帮助。陈荣庆老师一头白发,带着孙子上班,那小孩小名叫洋洋,很可爱好玩,当时喜欢紧跟着我,只喜欢我帮他买玩具,却不要买吃的。丁立英老师与陈荣庆一样,在那一两年内就退休了,印象最深的在她家吃她小儿子的喜酒,还有他那虎头虎脑的大孙子。

刘年根老师工作严谨认真,淳朴善良。我离开村小后,有一次特意趁我回村小教英语时,邀请我到他家做客,一个大圆桌,十多个老师坐得满满当当,其乐融融。“我们都把你当孩子看待,你还没有我家二小子大呢!”这是他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至今给我的温暖犹在。

李学同老师与贾来喜老师合班六年级,教数学,不过共事一年后,被调至另一个村小,后来那村小,随泰州市行政区划调整合并到了海陵区,工资提升了许多而被人人羡慕,不过见面就少了,最后一次是他送儿子上大学时在车站的偶遇。

与我同轨的是刘龙女老师,她是上海的插队知青,因为她的引领,我任教的班级由合格直接跨进优秀行列,加上其上海人的身份,当时的上海申花队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心中的甲A主队,虽然之前我喜欢的是北京国安。

与我合班的是窦阿扣老师,胖胖的,是个代课教师,不过教学真好,学生都听她的,考试后逐个分析学生的草稿纸便能计算出学生的分数,这一点至今都是我要求数学老师需要做到的。陈苏红老师也是代课教师,为人热心,后来我离开村小后,学生就是由她带的。

还有一个老汉,满脸褶皱,驼着背,很慈祥,每日上、下午各来一趟学校,架上柴火为老师们烧上几瓶开水,众人都唤他作“老队长”,不过我是不能这样叫的,他与我爷爷年龄相仿,到今年该有近百岁了吧!现在想来,多希望当年参加工作时,我的爷爷也能在世!

我很欣慰20年弹指而逝后,我依然能清晰记住他们每一位长辈的名字和容貌,无论后来见过与否,当年散学后在学校厨房济济一堂忙着晚饭的欢声笑语,以及大家把“十佳少先队辅导员”的称号让给我时的谆谆教诲,依然都犹在耳畔。现在,他们中最年轻的也都已退休好几年,不少也已耄耋之年了,那两个可爱的小朋友也都应该大学毕业了,甚至成家立业了吧?不管身在何处,不管以后能否再见,我都要默默祝愿:“愿你们一切安好!”如果能像小罗伯特唐尼那样,打个响指就能时空穿梭,那该多好!

今天,李晓红校长在全体教师会上自勉:“作为校长,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培养年轻教师的责任和使命。”但愿二十年后的我,在某个时刻也能让一个年轻人写下点如我此时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