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7 21:24:05——旧版教育博客)
曾几何时,父亲对“岳父”这个词,是有所期待的,虽然我明白,他期待的,不仅仅只是“岳父”这么一个简单的称呼。
我曾笑说父亲太过急切,在我认识先生之前,他极力向我推荐了数人。无一不在我嘟嘟囔囔中错过,父亲怪我太过挑剔,我嫌弃父亲太过“草芥女婿”,还一度嘲笑父亲的女婿选择标准,用句网络流行说法,就是男的,活的。父亲视我这老姑娘为眼中钉,一会儿嫌弃我的年龄,试图以此来威胁我,每天说十遍人老珠黄,盼我早日清醒,悬崖勒马,不能就此姑娘熬成婆;一会儿以众多实例举证,力荐他的人选是乘龙快婿,女儿我必须立即出手,就此拿下。我若说人年纪小,他辩此人好管理;我若说人长相欠,他辩此人最安全;我若说人个子矮,他辩此人浓缩为精品,时不时还挖挖历史,从泱泱华夏的上下五千年掏出可以辩驳的人物,着实让我招架不住,好在肚子里有点墨水,勉强做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虽不接受父亲的推荐,但婚姻大事,我还是把父亲的意见放在了首位,他若是有一丁点不同意,我便也不会执拗。所以与先生的相识相知,父亲都参与了其中。初识,告知父亲有此一人,工作学历如何如何,父亲在电话那头表示可以,于是先生这才进入了我的小世界。眼看我们越走越顺,满以为父亲的“岳父”梦想即将实现,他必定双手拍掌,催我们早日成婚,他好高枕无忧,乐滋滋的喝着女儿女婿的孝敬酒,谁知,人家还真让我们没猜着。
先生第一次见父亲,是在晚饭之后,听说我这出名的老姑娘居然领了男朋友回来,七大姑八大婆早早的坐满了一屋子,翘首以盼,时刻准备着评头论足。父亲正坐中间,面带微笑,似乎也带着些许紧张。先生呢,为了见我父亲,晚饭自然是紧张到吃不下的,早就听说我有一个十分严厉地父亲,再看看一屋子的亲戚,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与父亲打了招呼,分了该分的烟,带着满脸零星冒出的小汗珠,坐下了。父亲见其不太自然,把亲戚们都招去了厨房,隐约听到他在那说,你们把孩子吓着了,让孩子缓一缓。先生这么一听,怪我平时把他的“准岳父”形容的太过“恐怖”,如今这么看来,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感激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父亲对先生的第一印象许是极佳,第二天便招其与他一起跟老友吃饭,先生还是略显拘谨,父亲却全然放松了,相见恨晚的模样。第三天,先生被正式邀请,去我家吃饭。席间,先生夹起一块鸡腿,放入我的碗中,就在那鸡腿进入我碗中之前一秒,父亲笑了两声,大声说道“我女儿不吃这个,我女儿最喜欢吃什么全世界只有我知道!来,闺女,爸爸给你夹!”这短短一句,父亲带着五分炫耀,五分得意,当然,我们一桌子人都听出了……醋意!
父亲的醋意被众人拿来开涮,他从一开始的辩驳,到后来的微笑默许,看得我心里甜甜的,也酸酸的。五一节,父亲回来,我遗憾的说本来要跟先生一起去旅游,父亲带着浓浓醋意说,去呗,我一个人在家没有的吃又没有关系,于是我跟先生一起陪了他三天;先生接我出去逛街,父亲带着浓浓醋意说,谈恋爱又不是天天要在一起,电话谈也是可以的,于是先生在电话那头“欲哭无泪”;我与父亲商量领证事宜,父亲带着浓浓醋意说,我觉得你还小呢,哪有这么小就嫁人的,于是先生只能更加努力表现,巴结老丈人早点松口……我不敢提醒父亲,他老人家前几个月还教育我,不要做他的跟屁虫,多出去走走;多谈谈恋爱,多待在一起才能培养感情;年纪一大把了,很快就没人要了……
转眼,婚期定于十一月十一日,取其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美好寓意。父亲六日便到家,前期天天电话催促我们准备该准备的,如今回来,他更是心事满心,夜里一点多出发,一路开车,不管累不累,困不困,父亲说,到了回来的这一天,真正是一秒钟都睡不着。心疼的见父亲满眼血丝,打趣他说,你都准备了啥呀?父亲孩子般狡黠的笑了,我准备了衣服呢!这些年,父亲很少自己买衣服,我这操心的闺女通通帮他张罗了,什么裤子配什么衬衫,什么外套配什么鞋子,都一一给他准备好,这是父亲一直以来在友人面前炫耀的资本。为了女儿的婚礼,父亲准备一件西装,他从不肯穿西装的,我感叹于我的婚礼对父亲的重要,心里莫名的沉重了些。父亲炫耀过衣服之后,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他说他还准备了婚礼上讲话的台词,这么多天,私下里打了无数个腹稿,可是每打一次,眼泪都不怎么地开始不争气,所以,司仪还是不请他说话为好,免得到时流了泪,惹了人家笑话。说这些话时,父亲眼里闪烁着泪花,我忍着鼻子里酸酸的感觉,勉强笑着说,别怕,我早就猜到了,早就跟司仪说好了的。就算是这样的保证,父亲还是愁绪满脸,连续几天都跟我说,千万别让他上台,千万别惹他哭。我曾经从政多年的父亲啊,第一次如此害怕一个简短的讲话,让我一下子有了不舍,怪自己的出嫁如此残忍。
终于,家,从此变成了娘家。出嫁,雪白的婚纱,厚厚的妆容,父亲数次在我房间的窗口看我微笑。带上红红的盖头,我走出了家门,对着每个人微笑,唯一不敢正视父亲的眼睛,姐姐们拎着我长长的裙摆,外婆和姑妈哭红了双眼,人群中,表妹和姑姑讨论着父亲:妈妈,舅舅为什么不看着姐姐,却看向相反的方向?姑姑说:舅舅舍不得姐姐……我不由得捏紧了先生的手臂,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想象看向远方的父亲,是否湿了眼眶。
晚上,按照说好的仪式,我要挽着父亲的手臂出来,让父亲把我的手交给先生,这是我对仪式最大的要求。穿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我比父亲高了半个头,父亲下意识里拉了拉我的手,我说爸别紧张,父亲笑说哪有,我没有辩驳,虽然我清楚的感受到父亲手里微微的冰冷和颤抖。迈出第一步,眼泪便夺眶而出,终究,我还是哭了,因为舍不得父亲。
那场晚宴,听说父亲哭了好几次。其实父亲从不是一个煽情的人,记得有一年父亲节,宿舍同学都跟自己父亲发信息,她们的父亲也频频互动,家庭的温馨让整个宿舍暖洋洋的,我也发了一条自认为极其令人动容的短信,可三个小时之后才收到父亲的回信,这三个小时,他只憋出了四个字:“早点睡觉”!就是这样的父亲,从不在我生病打电话时给我安慰,只会吼我,怪我没有照顾好自己,就是这样的父亲,从不曾像别人一样,在电话里聊聊家长里短。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是我和父亲的电话一贯的风格,如今父亲的电话竟多了起来,都是说说杂事,临了,还不忘嘱咐,结婚了,是大人了,要孝敬公婆,像对待他一样……
前日,先生开着车,扭头看我,见我莫名的流着眼泪,大吃一惊,忙问为何,我说想父亲了,只要想起父亲舍不得我出嫁的模样,泪水便忍不住。今天写这篇文字也一样,父亲的泪水总是在我的心头。
我的父亲,终究成了岳父,我明白,他期待的不仅仅只是“岳父”这么一个简单的称呼,我想,先生也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