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村头广场的一棵树。
没有人知道它的年龄,它从奶奶出生时,便一直在那。那时,它还是一棵青青的矮矮的树。
很小的时候,奶奶喜欢跑到树旁,和村里的小朋友一起手拉手,围着树跑着跳着转圈。那段时光,总是无忧的,他们会爬到树上捉迷藏,会在树枝上绑根木棍子玩杂技。夏天的时候,他们会在树荫底下玩过家家;冬天的时候,他们会一个挨着一个坐在树根上讲故事。
稍大一点,奶奶出嫁,她和爷爷,便在树旁,举行了他们的婚礼。那时,树长高了,它的树皮有一点粗糙了。
此后的很多年,奶奶也不常去树旁了,她有了家庭。再后来,便有了爸爸。
爸爸亦是喜欢那棵树的。
那时候,全村唯一的一盏灯就挂在那棵树上。怕孩子们散学找不到家,便挂在了那里。奶奶家不富,爸爸没光照着写作业,便也跑到树下,靠着光写作业,靠着光读书。
时间过得快,匆匆忙忙,谁也拦不住,谁也追不上。
爸爸考上大学了,去了区里上师大。临走前,全村人站在树下,目送爸爸离去。爷爷笨拙地骑着全村唯一一台小电驴,颠着走在村里的泥土地上。树长得更高了,它的树干上有了一圈圈的纹路,那是岁月的纹路。
爸爸离开村里,亦不知那棵树是否安好如故。
十年后,他们带着我,回到了老家。老家早已变了样,但树没变,情亦如此。
幸好没变。
他们去吃饭了,只留我一人,在偌大的广场上,并不觉着空乏,还有这棵树伴着我,还有那些过去的年岁伴着我。
抚摸着老树根,他已不是当初青青翠翠的小树了。他老了,身体不似从前了,岁月的风霜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永远抹不去的。
靠着树干,感到的安心,是否是从前奶奶玩耍、爸爸做作业时的安心?树干上依旧有绳子绑过的痕迹,树干顶还有那盏已歪倒的煤油灯。那些回忆,也还印在你的心中,树?
是喜欢极了你的,村里的人亦是。你是一种信仰、一种依靠,你是他们在异乡异途中的信念吧。
再仔细看看你,叶子还是凋零,是,你已经老了。树干上一圈圈的年轮,越长越沧桑的树枝与树根,你已不是从前那棵受人追捧、处处让人喜爱的树吧。
毕竟少有人看到沧桑亦觉得欢喜的。
但你值得让他们喜爱。你见过三代人的酸甜苦辣,见过近一个世纪的悲欢离合,你是村里人的信仰与依靠。
许久未去看你了。
树啊,不知你是否安好?待来日,我再将那些酸甜苦辣细细述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