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来拯救你,我的周山河!
小时候父母长年在外,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家住在姜堰太宇一个叫作后时的村庄,成家后,我告诉老公说我是在后时长大的,老公是里下河人,一听这村庄的名字后就开玩笑说,怪不得那个地方很穷,原来是落后于时代后面的啊。是的,我就是在这样一个淳朴、自然、几近封闭的村子长大,但我热爱这片土地,因为它给了我丰富充实的童年!
外婆的家门前就是一条大河,它叫作周山河,周山河是泰州地区的骨干河道之一,河水清澈见底,河岸风景如画。就是这条河,它养育了整个村庄的人,不管是春夏秋冬,河边总是热闹的。春天,妇女们捧着装满脏衣服、被套、床单或是脏鞋的大塑料盆成群结队地到河边来捶洗,小孩子们则帮母亲拎着空塑料桶送到河边来盛放汰洗过的衣服,小孩子们到河边一放下桶就去河岸上油菜田里捉蝴蝶了。妇女们则边洗衣服,边拉家常,东家的谁娶了媳妇了,陪嫁了多少了;西家的谁的老人走了,留下几间房子该怎么分了。甚至是谁家的猪下了多少窝猪仔了,东一句西一句,谈得笑声飞扬。夏天,午饭过后,男人们赤裸着上身,小孩光着身子,夹着一只圆形木桶,下河洗澡,摸河蚌;女人们则是穿着汗衫、短裤,一手提着长绳拴着的扁铁丝篮,一手拿着塑料盆,到河边去拉螺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每次有收获后就招呼着大家来看,河边一直回荡着欢呼声和哄笑声,直到傍晚,所有人才拎着自己半天的收获,满足地回家,去红烧一碗螺蛳,白烧一盆河蚌汤,再来一小杯白酒,那滋味,美着呢。秋天,天气转凉,河边除了洗衣服的、挑水的之外,似乎清静了许多,但这样的季节里,总有些放鸦(鸦,学名鸬鹚)的船,在河面上捉鱼,我常常是蹲在河边一看半天,鸦的颜色多是黑色,它有长而带有锥状的嘴,它的速度极快,当它发现猎物时,会突然伸长脖子,潜入水中,用嘴发出致命一击,待它上来准备吞咽时,候着的放鸦人会迅速从它嘴里取走鱼,有时放鸦人会舍弃一些小鱼给鸦吃,这也算是对它劳动的奖赏吧。河面上除了放鸦的,时不时也会有些小渔船,他们往往是夫妻一组,有时是自己张丝网捕鱼,有时是几组夫妻一起拉大网捕鱼,傍晚时分,夕阳西沉,渔人们载着自己的收获放声高歌而去,虽然那歌声高高低低不成曲调,但我真的恍若会有王勃《滕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感受,尽管那时还说不出这样的名句来,但现在真的能确定就是这样的心境。冬天,是周山河一年中较寂静的时候,人们因为天气变冷都不怎么出来,妇女们也选择在午后才出来洗衣服,但调皮的小孩子们似乎并不怕冷,犹其是在河面结冰后,小孩子们就会三五成群地来到河边,比赛在冰面上扔石子,谁的能滑得更远些,就封他为头领,后面的游戏中就都得听他的,在这样的时候我和妹妹们也会参与其中,因为获得头领称号在那时看来真的是无尚光荣。但这样的游戏往往都刚开了头,便没了尾。因为玩不多长时间,所有人便会被大人们揪着耳朵拎回家,说太危险了。但年少的我们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什么是危险,只知道哪怕片刻的欢愉也是好的。
周山河带给了我太多的欢乐,让我没有父母陪伴的童年从未曾感到寂寞过,出去上高中后就住校了,除了放假才会去外婆家,后来上大学、工作、成家之后就更不怎么去了,但周山河一直存在于我的身体里,我的梦中。几年前外婆去世了,我去过一趟,村里已经通了宽阔的水泥路,年轻人都出去求学打工了,村子里很冷清,周山河河道已经变了,两侧都做了河工,所有人家也都装了自来水,周山河河边已经没有什么人去了,但河水看起来还算干净。春节期间,再次去了趟后时村,周山河的变化让我心疼不已,忍不住泪流满面,那已经不是一条河而是一处垃圾场,河水混浊不堪,河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死猪、死猫、死老鼠、各种颜色塑料袋……虽然是条大河,但微风吹过还能闻到阵阵臭味,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回来后我几天都难以入睡,我的眼前全是那些垃圾,现在的人是怎么了,我们的生活富裕了,我们的良知去哪了?地球上的最后一滴水真的会变成我们的眼泪吗?
谁来拯救你,我的周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