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三年,军事化的管理,接触的老师要么古板有余,生气不足;要么年轻气盛,耐心不足。这更加增强了我们对大学老师的憧憬与渴望。
升入大一那年,新学期第一节课,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小伙子,约莫一米六几的个子,身子精瘦。头发乌黑,大约一寸长,根根倔强地直竖着。上身穿着一件雪白色的衬衫,下身套着一条藏青色的西裤。不知是说衣服穿在身上合适呢,还是说身子骨像衣架一样撑着衣服更准确。白净的皮肤,配上一副黑色方框眼睛,书生气息浓郁。我下意识地转头扫视了一下教室,同学们都到齐了,绝无空位,莫非是新来的插班生?
只见他径直走到讲台上,面带微笑向大家作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我姓何,单名一个斌字。注意不是河里的冰,是文武双全的斌。”声音洪亮,铿锵有力,让人怀疑这声音是不是从那单薄的躯体里发出来的。说实在话,他来做我们的班主任真是“临危受命”。当时形容校园生活,流行着这样一段话:一年土,二年洋,三年认不得爹和娘。经历过前三年地狱般的魔鬼折磨,跨入大学的我们每一个细胞都在激动地跳跃,每根神经都在尽情地舒展,逃课的、考试不及格的、谈恋爱的、打架的……都不鲜见。老谋深算、经验丰富的教授都没辙,现在来一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愣头青,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这与我脑海中勾勒的教授的轮廓也大相径庭,我不免也有些失望。
面对着下面怀疑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他并不在意,依然笑得很灿烂:“实在对不起,我不是各位心目中的偶像,实在是让大家大失所望。但是,秤砣小压千斤,胡椒小辣人心。董存瑞个不高,关键敢举炸药包;雷锋同志个不大,可他的精神传天下。实践证明凡是浓缩的都是精华!”潘长江的小品此时多了一个何氏版本。这一段精彩的演讲立即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原来心不在焉、昏昏欲睡的同学们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
“班主任工作对于一个比在座各位大不了几岁的我来说,确实是一个严峻的挑战。但是我为什么还是选择站在这里,因为我坚信一句话,‘Believe in yourself.’(相信你自己。)一个人如果自己对自己都没有信心,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相信你?……”
这一句反问重重地叩击着我的心灵。曾经我因为自己来自于农村的土气而自卑,曾经我因为自己来自于贫困的家庭而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我为自己搭建了一座罩子,将自己笼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见阳光。此时此刻,罩子现出了裂缝,阳光顽强地透了进来。
后来,我拼命地学习,积极地参加各类活动。田径场上有我风驰电掣般的飒爽英姿,辩论会上回荡着我唇枪舌剑的话音,报刊杂志上刊载着我诗情画意的文字,学习十佳、优秀学生干部等等荣誉接踵而至,一次又一次有力地证明着我自己。
由于深受学生喜爱,教学成绩突出,很快,他便成了学校英语教研组的组长,这也是学校历史上最年轻的组长,可谓开创了一个崭新的记录。
不久,学校计算机系缺人手。他又满口答应校长兼职代课。我们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但是寒假一过,他却胸有成竹地踏进机房,有模有样地边操作边讲解,并且教学成绩还名列前茅,丝毫不比那些科班出身的专职计算机老师逊色。后来据消息灵通人士的可靠消息,整个寒假,他每天吃喝拉撒睡都是在电脑前面解决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么华丽的进化,是我无法想象的,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国际贸易专业缺讲师,他又欣然答应了,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的学习。有人问他:“为什么你这么行?”他说:“I can because I think I can!(我行,因为我相信我行!)”
现在想来,如果学校裁员,像他这种善于学习,又永不停歇的复合型人才是绝对不会下岗的。
就这样,他每天奔波于三个科系的讲堂之间,每次见到他,头发依然梳得油亮,皮鞋依然擦得锃亮,走路时像踩着风火轮,风风火火,脚底生风。
他一心忙着工作,忙着事业,爱情婚姻竟然也没耽误。据说是“一招制敌”。没有玫瑰,没有钻戒,只是一句“你做我老婆吧”就俘虏了姑娘的芳心,开门见山,直入主题。真让那帮男神、情圣大跌眼镜。
现在看来,当初师母还是慧眼识珠,买了一份潜力股。
何老师真是一位人生的赢家。年纪轻轻事业、爱情双丰收,羡煞人也!
毕业之际,在留言册上,何老师给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Do one thing at a time , and do well.(一次只做一件事,做到最好。)”转眼十年过去了,何老师教给了我多少知识,至今已印象模糊,但他的自信、自强不息却让我刻骨铭心,激励着我不断向前奋进。我也继承衣钵,影响着我的一批又一批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