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那句“你看,活着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儿啊。”从昨天就跳出我的心间。

昨儿上午,书房里时而键盘闷闷的“笃笃”,时而鼠标清脆的“嘀嘀”。偶尔一只背着春天的鸟停栖在窗户遮阳篷上,摆摆尾巴,扭扭脖子,伸伸尖喙,似乎恨我看不明白它的一番邀请。引逗我看对面红墙上的静谧阳光投下斜斜的疏影,又敞亮地坦着整面墙的光。鸟儿看我依然钉坐在椅子上,手尖敲打键盘,懒得把时间花在这无趣的人身上,继续背春光去花丛,去绿林,去河流,留下我独自绞尽脑汁。
“嗯嗯嗯”“嗯唔呜”“呜呜呜呜”,远远的,又近近的一阵嗡鸣,窗外空空的,阳光还是不动的。我又埋头想想,停停,只有键盘、鼠标任我敲敲,按按。错了也没关系,删除再来敲,按。“呜呜呜呜——”嗡鸣简直成了轰鸣,这是谁家?停下手指,侧着脖子,拧着眉头,这是什么声音?不是钻孔的声音?嗯嗯、嗡嗡,倒像蜜蜂,可玻璃外头没有蜜蜂,屋子里头更不应该有蜜蜂。抬头看碗状的吊灯,似乎那是声源来处。不可能!正揣度、疑惑。一只穿着黄褐相间条纹半身裙,撑着透明翅翼的蜂冷不丁悬在电脑上方一米处,“嗯嗯嗯”“呜嗯呜”换着调子哼鸣。它从哪里来呢?赶紧打开窗户,大开着,它还算机巧,一下子找准了窗户方向,玻璃太明太透,它一个劲儿地贴着玻璃,振翅,嗡嗡,像是故意让我看得分明,它是一只蜜蜂,黄条纹真显目,翅膀薄薄的,透透的。我把窗户顺着它的姿势进行推拉,助它寻找广阔的天地。好家伙,呼啦,总算冲出去了,祝它扎进花丛,从此自在。
我收回胡思乱想,笃笃,哒哒,键盘、鼠标跟我走起。
嗯嗯嗯,呜呜呜,不会吧,窗户关得紧紧的。这回我知道是蜜蜂,可是它在哪儿呢?我转动着头,只闻其声不见其蜂。猛地一长声“呜——”蜂身乍现,这一定不是放飞的那只,它贴在电脑上方盘旋。不知道是我老眼昏花,还是这只蜜蜂真长得含糊,腰身到尾尖模模糊糊的片棕褐色。长得不好看,不分明。大开窗户,风来了,我站起身,等它寻到风的来处,还真感受到了风,一头扎出去了。广阔了,自在了。

我看看书橱,吊灯,房门,这蜜蜂从哪儿进来的呢?
不得而知。
下午,真是戏剧也不敢这么写。嗯嗯嗯,呜呜呜,又来一遍先闻其声,就不现身。我等,一只蜜蜂来了,不知是我胆儿大,还是它胆儿肥,悬停在我睡衣领口下一朵灰色立体花朵上方,又嗡嗡地绕着我的手臂转悠。我不动,它就嗯嗯嗯地悬飞,有停栖的意思。不不,我还不想跟它太亲密。起身,开窗,居然不来风。这蜜蜂也不灵气,就在屋子里嗡嗡,呜呜。不过,再笨的蜜蜂也有闻见春天气息的时候,等到了,它似乎闻见了窗外的春气。也头也不回地飞出去了。

留下我,莫名奇妙。这三只蜜蜂打哪儿来,又飞向哪儿呢?不会书房里有个蜂窝?等了昨天大半夜,今天一上午,没有嗡嗡,嗯嗯,呜呜。
难道是给我一个新的生活遇见?好让我觉着活着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儿啊。你会遇见你从未遇见的事儿,还让你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这三只蜜蜂,是来给我新奇也好,给我不知所以然也好,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