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清晨或黄昏的时候发来他的诗作,总会随文配上青葱的林荫道、怒放的百合、大片的向日葵、满园的郁金香,要么就是山林、河流。我看到了一个生活安宁的弟弟,看到了闲适审美的弟弟,我又看到了一个人的无限未知与可能。
弟弟上幼儿园时,我上二年级,在同一个校园里。小男孩淘气,被老师留下,我以姐姐的身份走进幼儿园教室,说服老师,将他带回家。
弟弟二年级时带回来一张语文试卷,歪歪扭扭的铅笔字,造句被打上了红叉叉。读来先是一愣,继而笑岔气——小明很连忙。笑着,又觉得可怜的小人儿,他这是读“连忙”为“流氓”,方言教学,何来语感,又哪里来的语用。
初中了,弟弟问我上课总会走神,有什么办法。我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不能不支招,想当然,说:“老师讲,你就跟着讲。”一天弟弟回来说,被老师拎到办公室了,还好邻居家的姑娘当老师,看见可怜巴巴的弟弟,帮着说情。我问他犯啥错,弟弟委屈,说:“你让我跟说,老师一通发火。”
嘿,一部男孩上学之烦恼。
今天上午,弟弟发来一幅猫咪图。时空就是这样神奇,我刚巧听一节二年级写话课,大屏上显示着:如果可以养小动物,我想养……将课件图传过去。几分钟后,传来:我想养只猫。刚想发个龇牙的表情。一段文字过来:
我心中常怀一个梦,想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猫。
想它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蜷成毛茸茸的一团,暖烘烘的;想它用软软的肉垫踩着我的膝盖,用胡须轻触我的手背;想它追逐着逗猫棒上下腾跃时,满室都是它生趣盎然的影子。待夜晚灯下,它盘踞案头,带着呼噜声的温热小身子依偎着我,仿佛无声的私语——那时世界便悄然。
养一只猫,便是邀请一份温暖的生命进入我的日子。它无需言语的柔柔相伴,终将让我的世界有了最柔软的落脚点。
我想养一只猫,用那毛茸茸的安静,为孤单的角落添上一团暖意——它将是轻巧跳进我平凡日子的精灵,用呼噜声为寂静注满旋律。
小诗已经不能承载弟弟的满腔深情,一个养猫男人完全被猫柔化,写出如此蜜意缱绻的言辞。
人生在途,如此动态,无法预设。回顾那样一个懵懂无措的小男生,谁能想到会有今天的才情?
或许是他身处江南柔情旖旎的能量场,又或许是情到深处难自禁。
我看向教室里胡乱写字的小男孩,瘦小的、大个儿的、挂鼻涕的、走神的、痴笑的……追问自己,长大的他会写诗呢?还是会设计呢?还是……
谁知道呢?
我依然保持着温和而坚定,他,他们有自己的生长节律。
他们在等一个适切的生长土壤,在等那一滴恰如其分的灵雨。